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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白蓮的兩張面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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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白蓮的兩張面孔

夜色漸濃,小窗內燭火飄忽,將女子瘦弱的身影投射在墻壁上。

趙霽把藥碗遞給她,語氣輕柔:“容妃在宮裏養得太嬌,性子有些不饒人。楚音大度,莫往心裏去。”

顏楚音小口抿著藥,攥緊繡帕,又慢慢松開,清清淺淺笑起來:“師兄送來這麽多禮物,我就算有再大的委屈也不算委屈了。”

看見她兩邊臉頰高高腫起,顯然是被打得狠了,趙霽心中有愧,遲疑片刻,道:“你不是一直想去看花燈嗎?待你身體康覆,我們便出去。”

聽罷,女子姣好的眉眼間閃過一抹驚喜。

“謝謝師兄。”她似是覺得羞怯,嚅嚅道,“楚音身體不好,出去會不會給你添麻煩……”

察覺她聲音中的緊張情緒,他溫和地說:“你是為了救我才會被箭毒所害,我又如何能夠嫌棄?”

頓了頓,又道:“師父對我恩重如山,如今他已身故,我自然應該幫他好好照顧你。這些自棄的話,以後不要再說。”

顏楚音淚花閃爍,輕輕應了聲。

再飲幾口,將湯藥喝完,她小聲說:“楚音知道師兄鐘情於沈姑娘,也一直盼望你們能成眷屬,但她現在已入後宮,師兄若與之繼續糾纏,恐怕會加劇和皇上之間的誤會。”

話音剛落,她可能覺得有些荒唐,把自己都給逗笑了。

“瞧我在說些什麽,師兄對大慶朝忠心耿耿,又為皇上做了那麽多事,斷然不會做出有違臣德的事情。”顏楚音歉疚道,“我不該妄自揣測,玷汙了您一片赤誠之心。”

趙霽卻說:“你沒有誤會。”

她瞳孔晃了晃,顯出幾分刺眼的寒光。

“我可以把整個天下拱手奉上,但絕不會讓出沈瑟瑟。”

他自問仰不愧於天,俯不怍於人,對得起皇兄,對得起趙問,更對得起大慶的黎民百姓,卻獨獨對不起那個真心愛過他的小姑娘。

她也曾天真爛漫,也曾善良可愛,也曾全心全意地為他付出。是他親手摧毀了那份赤誠,殺死了她的美好。

擁有時不懂何為珍惜,等到真的失去,他才驚覺痛楚,追悔莫及。

如今能夠重逢,他說什麽也不會再放棄。

顏楚音勉強扯了扯嘴角,讓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麽顫抖:“…這樣也好,別人或許不知,我卻再明白不過,沈姑娘是師兄最愛,無人可以替代。以後有她陪在你身邊,楚音便放心了。”

聽到這話,他終於展顏,露出近日來第一個笑容。

“楚音,你是我的責任,瑟瑟是我的摯愛,你願意接受她,我很欣慰。”

她咳了兩聲,右手輕輕捂著胸口,淺淺一笑:“師兄開心,我便開心。沈姑娘是你心中明月,我當然也會敬她如嫂。”

趙霽頷首:“你能這樣想是最好的,她不會輕易招惹旁人,許是對你有些誤解才會如此。日後我不在,你就少與她接觸,免得再惹誤會。”

指甲嵌進肉中,留下深深的傷痕,她卻絲毫不覺,努力揚起笑容:“楚音明白。”

擡頭看了看窗外天色,他起身道:“本王還有些事要處理,明日再來看你。”

趙霽瞥了眼旁邊的丫鬟,神情轉冷,淡淡道:“好好伺候小姐,讓她早點休息。”

桃兒被他盯得發怵,冷汗浸濕衣物,腿也止不住哆嗦,急忙說:“奴婢遵命。”

女子堅持送他出去,趙霽推辭不過,只得依她。望著男人逐漸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,顏楚音柔弱的面具慢慢龜裂,表情兀的扭曲。

她胸口不停起伏,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刺激。拂袖揮去,把桌上的東西全部摔到地上。

“賤人…這個賤人!”她咬緊牙根,發狠似的說,“師兄遇險,是我不顧性命幫他擋箭。他在朝堂苦苦周旋,也是我不離不棄陪在身邊。為什麽到最後,他心裏還是只有那個早就該死的女人?”

求了他這麽久,他從不肯松口陪她出去。今日卻為了沈瑟瑟同意與她一起看花燈,呵,可笑。

桃兒看她身形踉蹌,趕緊扶住主子,安慰她說:“小姐別氣,王爺還是看重您的,況且還沒到最後,誰輸誰贏未可知,您還有很多機會。”

顏楚音喘了幾聲粗氣,冷笑著說:“沈瑟瑟,兩年前我能弄得你走投無路,兩年後同樣可以!給我等著。”

說完,她慢慢平覆心情,等冷靜下來,睨一眼桃兒,緩和語氣,道:“今日你也辛苦了,回去罷。”

桃兒猶豫:“奴婢想留下來伺候您。”

小姐體弱多病,萬一在房裏出點什麽事,王爺一定會把她的皮給剝下來。

“不用,我自己可以,你出去。”

女子聲音逐漸強硬,帶著股不易發現的冰冷。

桃兒實在拗不過她,為小姐點上安神的熏香,從房間退出來。

剛回到自己房裏,餘光窺見一抹寒芒,下一刻,她還沒來得及驚呼——咚!人頭已經落地。

葉星聞隨手抹去劍上血漬,平靜地說:“清理幹凈後,把她帶去後山餵狗。”

“諾。”其餘兩人齊聲應答。

黑衣收回視線,不再多看,躍上房檐,如流星般從夜幕劃過。

*

朝堂之上。

起居舍人在簾子後面偷偷打量一眼,嘆聲氣,提筆寫下:萬和十年三月乙卯朔日食自卯正三刻,早朝,上欲睡,呵欠不止,六次有餘。

兩方官員已經就‘要不要讓陸致遠出任狼煙軍統帥’的問題爭執了半個時辰,現在還在唇槍舌戰,互不相讓。

趙問聽得耳朵起繭,忍無可忍地說:“停下!”

無人搭理,繼續爭論。

他眉毛抽動了下,又大喝一聲:“給朕停下!”

這次大家都已聽清,紛紛止住聲音,轉過頭看他。

皇帝心情稍稍好轉,盡量平心靜氣地說:“陸致遠曾任驃騎將軍一職,戰功赫赫,也得到過蘇將軍的認可,說明他一定有過人之處。諸位愛卿無須爭執,朕決定派他奔赴西北,任狼煙軍統帥。”

刑部尚書歷大人還想再爭取一下,趙問皺眉,加重語氣:“此事就這麽決定,不要再議!”

他是最高統治者,一言既出,誰敢置喙。

看到皇帝維護己方,陳維青眼底閃過絲絲得意之色。

趙問打了今日第七個呵欠,懶洋洋地說:“還有什麽事?說吧。”

大家面面相覷,遲遲沒有說話。

他好像很沒精神,眼睛虛成一線,只露出些許光亮。

“沒事就退朝,朕再問一遍,還有沒有事要上報?”

其中一個官員抹了把冷汗,心說:死就死吧!

他跨了一步出列,勾腰垂頭,聲若蚊蠅,嘟嘟囔囔不知道說了些什麽。

趙問無語,罵他:“張大人,朕記得你才過四十,還沒老到說不清話的程度吧?大聲點兒。”

“是。”張大人將心一橫,快速說道,“陳三公子當街策馬,致兩死一傷,現在那些受害者的親人要狀告他目無王法,草菅人命。”

陳維青笑容一滯,冷冷看過來。

這件事他已經吩咐下去不許上報,是誰膽敢如此?

趙問也楞了楞,不過很快就恢覆如常,並不把這當回事:“表弟性情溫和有禮,不會故意傷人,想來也是事出有因…這樣吧,先與他們商議,看多賠些錢能不能解決問題,如果對方不同意再說。”

蘇雪青一向不喜說話,在朝堂上也是沈默居多,這會兒卻按耐不住,淡淡道:“按《大慶律》所載,傷人性命者視為重罪,應交與大理寺處理,以實情判罪。私下解決恐有不妥,還請皇上三思。”

趙問:蘇將軍的鼻子好高挺,蘇將軍的聲音好悅耳,蘇將軍實在太美了!

他滿腦子綺思,臉上也不由露出傻乎乎的笑。

“皇上?”蘇雪青重新喚了聲。

“啊…”他回過神,急忙道,“將軍說得在理,正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,這麽大的事的確要好好處理,不能寒了百姓的心。”

思忖幾息,又問:“奉清乘何在?”

一兩鬢微霜的中年男子勾腰而出,拱手長拜:“回皇上話,老臣在這裏。”

趙問點頭,說:“奉大人在大理寺供職多年,熟知律法,經驗豐富。朕命你主審此案,記住!一定要認真地查,切不可有半點懈怠。”

奉清乘流暢地接話:“老臣遵旨。”

張大人汗顏:“奉大人是陳三公子姑父,要不還是……”

趙問挑眉,打斷他的話:“你有意見?”

“…微臣沒有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他環視一圈,道,“這件事全權交給奉大人處理,其他人不要幹涉。下一位。”

皇帝要保陳三公子的意圖再明顯不過,大家雖然憤怒,但也無可奈何。

沒過多久,蘇將軍出列,道:“微臣還有一事想要稟明。”

“將軍請說!”

不太明白他為什麽這麽激動,蘇雪青掩去疑惑,解釋說:“南方諸蠻近日常在龍山附近徘徊,不斷騷擾我國邊境,山腳已有村莊受到攻擊。”

趙問聽完差點嚇得跳起來。

“有問龍城鎮守,南方數百年來風平浪靜,這會兒是怎的了?”

蠻族開化不多,茹毛飲血,仗著自己身強體壯時常入侵邊境侵擾百姓。八百年前,一支英勇的部族舉族南遷,於龍山深處建問龍城,自此紮根。

此族血脈異常,族人個個有扛鼎之力,可以一敵百。有他們鎮守,從前不可一世的蠻族完全失去北上的能力,被阻隔在龍山以南,八百年不得出。

世間滄海桑田,王朝更疊數次,唯獨這問龍城告別俗世紛爭,在深山中亙古不變。

因問龍城實力強大,又從無造反之心,歷朝歷代都與之和平共處,從未想過討伐。久而久之,問龍城也就成了龍山之主,幫朝廷鎮壓南部。

蘇將軍垂眸:“問龍城隱居深山,微臣也不知具體情況。但如果他們再不出手,懇請皇上出兵擊退蠻族…微臣願領兵前往。”

他默了默,很想勸她打消念頭,但他心裏清楚,雪青心懷天下,讓她放棄領兵無異於是對她的侮辱。

比愛她更重要的是懂她,尊重她。

所以即便心急如焚,憂思重重,他還是將已經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吞回,只說:“先觀察幾日情況,若蠻族一直不退,蘇將軍再請命便是。”

蘇雪青想了想,南部邊境是問龍城的地盤,這麽多年從沒有哪個王朝率兵進入過龍山,如果她貿然領軍前去,惹了不必要的麻煩反而不美,於是應允退下。

之後無人再奏,趙問宣布退朝。

她準備和其他人一同離開,走到門口,卻被張公公攔了下來。

公公笑瞇瞇地說:“將軍且慢,皇上有請。”

蘇雪青微怔,不曉得趙問單獨找她有什麽事,但她還是答應,跟在他的身後向問心殿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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